李可染 中国山水画的新里程碑
书画名家 2020-05-09 12:24未知影响
当代人们冠可染先生以一代宗师的称号，绝不是出于一时的感情激动，也绝不是仅仅为了表达对这位辛勤劳动
力一生的杰出艺术家的尊重和敬意，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纵、横的比较后，给予理性的评价。在当代中国书画家中，李可染是一位开宗立派的人物。他创建了独特的绘画风格，他创立了完整的绘画体系，他创建了自己的学派，他影
响了一代人以至几代人（不仅是山书画家和水墨画家），他开辟了中国山水画的新画风，从而也以自己的创作丰富
了20 世纪的世界艺术宝库。
中国传统山水画自六朝至今，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，涌现出无数杰出的画家，但真正能称得上大师的，也只有
那些领一代风骚的人物。李可染的名字将和董源、巨然、郭熙、李成、范宽、李唐、黄公望、石涛、黄宾虹等人并列，
被视为中国山水画发展史上承先启后的大家。
可染先生走过了漫长的人生艺术道路。他是在伟大的“五四”运动新思潮启示和推动下成长起来的艺术家。“五四”
以来蔡元培、鲁迅、郭沫若等人的新思想，以及文化思潮在美术界的代表人物林风眠、徐悲鸿等人的艺术主张，都
曾予他的艺术成长以不小的影响。当然，他之所以乐意接受进步的社会思想艺术潮流，是和他出生在贫困家庭，从
小受来自民间的朴素的民主主义思想熏陶分不开的。可染先生一生追求光明、民主和正义，无私地把自己的一生献
给祖国和民族的艺术。1929 年他在杭州西湖艺术院作研究生时，参加进步的青年艺术社团“一八艺社”，倡导为人
生的艺术。在受到当局迫害后，他又不屈不挠，坚持奋斗，以自己的画笔投入抗日战争的伟大事业，在四五十年代
中国社会发生重大变革的历史时期，可染先生始终从事业中吸收养料，以鲁迅的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的名言自策自勉。
他一度受到过误解和“批判”，但他以艺术事业为重，兢兢业业，别无旁顾，为攀登艺术高峰，不惜献出自己的全
部精力、才能和智慧。从十三岁起开始学画，他练习了一辈子的基本功，是个道道地地的“苦学派”。“天道酬勤”、
“实者慧”是他的座右铭，也是他一生从艺态度的生动写照。早在40 年代初期，可染先生就已经有很高的艺术造诣，
他的人物山水，均受到文艺界名家郭沫若、田汉、巴金、徐悲鸿、林风眠等人的赞赏，可他毫不满足，毫不懈怠，
并立下宏大的志向，要在深入研究民族传统和世界艺术的基础上，把中国画向前推进一步。他像殉道者那样肩负这
神圣的使命，操劳了一生。“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，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”，这是他的名言，他确确实实地是这样
身体力行的。为了深入研究遗产，他数十年如一日，含辛茹苦，埋头钻研历代名家的画作和理论，而且拜当代在传
统绘画上最有成就的齐白石、黄宾虹为师，学习他们献身于艺术事业的精神，学习他们的创作态度，学习他们的笔
墨功夫。在学习传统中，可染先生认定“外师造化，中得心源”是中国传统绘画理论的精华，认为中国艺术之所以
经久不衰、有永久生命力的原因是它“反对自然主义”。他深深的觉得，在世界这块大的艺术园地里，如果没有了
东方艺术会显得单调、冷寂和不完美。而在东方艺术中，唯有中国最有自己的体系和独特的面貌。这份及其宝贵的
遗产，绝不能丢弃。所以，可染先生从来反对艺术上的民族虚无主义。
但是，中国传统绘画也正因为历史悠久，早已建立完整体系，各种境界、风格和技法、前人多曾尝试、探索、
涉猎过，有丰富的创造。后人要有所突破，即使一小点，也绝非易事。加上明清以来，仿古之风甚盛，除少数画家
有自己的面貌外，整个画坛笼罩着师古不化、陈陈相因的保守、颓废风气，更使中国传统绘画革新步履艰难，为扭
转这种局势，近代画家吴昌硕、齐白石、黄宾虹等做出重要的贡献，但要真正复兴中国传统艺术，必须有几代人坚
持不懈的努力。何况时代在前进，时代和人民不断向艺术提出革新的课题。可染先生在钻研传统时，处处注意分析，
那些是优点和长处，那些事缺点和不足，在“五四”以来新文艺大潮的启示和推动下，通过自己学习和实践的体会，
可染先生的认识越来越明确：中国传统绘画要走出低谷，要在世界艺坛上重放异彩，没有别的选择，只有面向自然，
摆正生活、传统、和借鉴三者的关系。
在当代中国水墨画家中，可染先生是最重视观察自然，研究自然和对景写生的。他把写生看作是对客观事物再
认识的深化过程。他非常欣赏石涛的“搜尽奇峰打草稿”的艺术主张。他进而指出：古人画画的笔法和墨法，无一
不来源于客观世界，社会和自然是画家老师中的老师，写生是绘画基本功中最关键的一环。可染先生的高明，在于
他把对民族传统的研习始终和深入、勤奋地写生结合在一起。也在于他提出了一整套的写生主张，如用陌生的眼光
看世界；在写生的过程中可以主宰对象，主宰生活，自由发挥；一面写生一面思考、研究；以深入地把握客观物象
的美和本质，等等。
可染先生早在上海、杭州学画，对西画颇有研究，素描功力扎实，他一生胸襟开阔地注意研究西洋绘画的成果，
注意从西画的理论和实践中吸收养料，来补充和丰富中国传统画的写生体系。印象派以来的西方现代绘画强调主观
表现，强调画面的形式表现力（色块外光表现，块面结构等），强调抽象性和抽象美，自然引起可染先生的兴趣。
可染先生在中国传统绘画和西洋绘画，各从山的两坡向一个高峰迈进，其目表一致，只是表现媒介不同罢了。可染
先生在中西艺术的对照比较中，还意识到本民族传统中尚有不少东西，长期埋没或被我们自己所忽视，却为外国人
研究、吸收和运用。这就更坚定他发掘传统、使之发扬光大的信心和决心。他结合现代文艺理论来解释古代画论，
对深入自然、深入生活的重要性，发挥得淋漓尽致，也非常精辟地解释了学习基本功和研习传统的方法与必要性。
尤其是在意境说和意匠法方面，更有独到的见解。至于其他为全面提高修养，以及在笔墨、造型、光影、布局等方面，
均从传统中加以提取，结合自己的经验，作生动的理论阐述，使现代中国画的创作获得新的理论依据，有新的体系
支撑。
最使中国、世界振聋发聩的艺术主张，是可染先生提出的“可贵者胆，所要者魂”。在许多人认为中国传统艺
术已经没有前途、不能与时代同步前进的情况下，他毫不动摇地认为传统绘画有光明的未来，并为之寻找复兴的途径。
五六十年代，他多次外出写生，行程十数万里，走遍大江南北，创作画稿数百幅，这是何等的胆识与气魄！
可染先生是一位奋斗目标明确、实践步骤严谨的艺术家。他脚踏实地，一步一个脚印，基础坚实，修养宽阔，
有哲学家的头脑，诗人的激情和及其完善熟练的技巧，他的创作始终处于上升趋势，显示出雄厚的潜力。回顾可染
先生近七十年来的道路大致经历了五个阶段和三个高峰：（一）1942 年以前，是广泛涉猎、涉及多方面探索的阶段；
（二）1942 年至1954 年，之中以水墨画，拜齐、黄为师，钻研中国传统阶段；（三）1954 至1960 年为“写生创作“阶
段，全面探索传统功夫与生活结合的主题，1954 年写生作品展览使美术界耳目一新，被认为是开创新画风的创举。
这是可染先生的第一次创作高峰，在几次写生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创作，既保留了来自自然的生动和新鲜气息，又具
有强烈的个性，孕育着更新画风的出现；（四）1960 年至1973 年，是可染先生建立博大雄浑新画风的时期，他在
写生基础上进行综合、概括、进行更有气势和精神力量的创作，标志着艺术创作进入了第二次高峰，这个时期他创
造的新新图式，被称作“李家山水”；（五）1973 至1989 年，新画风完善和再变革时期。作品更加注重创造性。
画面具有纪念碑和交响乐的宏伟、庄重的效果以及更强烈的艺术感染力。这是可染先生艺术创造的第三个高峰。
可染先生逝世前不久说，正是到了晚年，他才感到极大的创作自由，随心所欲，得心应手。他还在酝酿着新的
变革，像齐白石那样“衰年变法”。
可染先生的山水画，包含了中国山河的美，又凝聚了作者对时代和自然景色的深沉思考和深刻感受，具有博大
雄浑和厚重深邃的精神力量。这力量来自中华民族的大山大水的启发，来自创造者深厚的修养和内在的精神气质，
也来自栖息在这块土地上人民广阔的胸怀和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。
可染先生的山水画若要得到世界的承认，必须具备客观和主观两方面的条件，客观条件是中国国力的强盛，经
济的发达，中国人对自己民族艺术精英及其创造的高度重视与评价，并辅以相应的对外交流宣传；主观条件是中国
艺术家的创造，必须达到更高的文化层次和具有更深的精神内涵。现代绘画大师齐白石、黄宾虹、林风眠、徐悲鸿、
李可染的艺术无疑是具有深刻的时代精神的创造。而其中李可染是继黄宾虹之后，在山水画领域的新里程碑。他的
艺术史本民族的，也是世界的；是一个时代的，也具有永恒的意义。
（原文载于《中国当代美术理论文丛·雾里看花 》1999 年5 月）
